胡延平（上海财经大学特聘教授）

近日，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发布《关于维护公平竞争秩序促进行业健康发展的倡议》。针对行业“内卷式”竞争，协会倡议，企业在依法降价处理商品以外，不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倾销商品，不进行诱导消费者的虚假宣传，扰乱市场秩序，损害行业和消费者根本利益。

中国汽车业目前同时呈现两种状态，一方面是战略机遇期来临，产业面临大发展；另一方面价格战、口水战等内卷争议不断，企业行为影响产业市场走向，业态能否良性可持续发展引起各方关注。

首先，需看清汽车行业正面临的“四重跃迁”。能源跃迁、智能跃迁、全球跃迁、全链跃迁，是中国汽车产业发展好局的四个表征。这四重跃迁不完全同步，不同周期有前后交叉，但四个跃迁的叠加共振态势比较明显，每一重跃迁都正在产生深远影响。产业各方悉心协力把握四重跃迁背后的历史机遇，是中国汽车产业的最大公约数。

当前，面向新能源的跃迁已经越过临界点。2024年全年我国新能源汽车产销突破一千万辆。新能源已经成为中国汽车名片。接下来通过继续夯实基础，巩固和扩大市场渗透率，新能源成为主流势在必然，中国汽车品牌换道超车在望，但固态电池方面暂时还有待观察。

面向智能的跃迁进入攻坚期。L2级辅助驾驶的量产装车率去年已越过半数门槛，接近60%。L2辅助驾驶能否在夯实安全可靠性的基础上，向L3有条件自动驾驶高质量突破，形成安全领先、技术自主、市场加速的飞轮效应，是这个阶段的关键节点。

形成全产业链能力的技术跃迁初步成型。从整车设计制造到核心“三电”（动力电池、驱动电机、电控系统）、智能座舱、自动驾驶系统等多个关键环节，中国汽车产业在构建自主可控的全产业链能力方面取得长足进步，不过一些重要的汽车电子元器件依然依赖进口。

全球化发展跃迁迈过第一关。中国车企出海继续成为拉动中国汽车产销总量增长的重要力量，2024年汽车出口同比增长19.3%,全年出口585.9万辆,中国作为世界第一大汽车出口国，多家企业出口量超过一百万辆。接下来面对日趋复杂的国际环境，中国能否保持势头，从出口大国转变为品牌强国，仍待观察。

其次，需正视“四个问题”，这关乎产业能否实现高质量发展。首当其冲的就是价格战。部分企业为了短期市场份额，不惜牺牲利润，甚至“亏本赚吆喝”，引发一轮又一轮的降价潮。2024年汽车行业利润率仅为4.3%，远低于下游工业企业的平均水平。2025年行业利润率似乎仍在持续这一势头。侵蚀企业盈利能力在其次，削弱技术研发、品质提升和此方面的投入意愿与能力，会对产业和消费者造成长期伤害。

二是个别企业博眼球行为影响行业声誉和市场形象。类似行为不仅影响正常的竞争与发展环境，也拉低了整个行业的公众形象，损害了消费者信任。

三是智能驾驶领域宣传乱象与安全焦虑并存。一些企业对L2级辅助驾驶功能夸大宣传误导用户，混淆L2、L3乃至更高阶自动驾驶概念带来安全隐患。前不久工信部为此专门召开会议规范企业行为，要求严格依据《汽车驾驶自动化分级》国家标准，贯彻落实《关于进一步加强智能网联汽车产品准入、召回及软件在线升级管理的通知》。

四是向固态电池等下一代关键技术节点的转换仍存悬念。固态电池因其在能量密度、安全性等方面的巨大潜力而被视为动力电池的未来方向，但技术成熟度、成本控制、规模化生产等方面的依然挑战重重。

接下来，能否实现升维发展，需要车企具备四个方面的共识。面对前所未有的战略机遇，车企需要有产业跃迁意识、机遇把握意识、生态发展意识、现代市场意识等，有了这四个共识，就更可能共同发展。态势感知清晰，生态卡位准确，战略上又主动自觉，就有希望把握住历史性的发展机会。如果企业局限在存量市场，在“红海”中鏖战，就会影响在增量市场的“蓝海”中远航。新的增量、新的红利的产生，在于技术创新、产业升级、全球市场、安全信任基础上的品质溢价。尤其是智能大周期开启不久，仅智能一个维度就大有可为。未来的出行形态、移动商务形态、车上生活形态，每一个都是万亿级价值的创新场景。练好内功，向上升维，向外生长，破圈拓新能够带来的发展红利，远大于“内卷式”竞争。

现代市场基于现代治理，对价格战、竞争、垄断等有着越来越清晰的约束机制。市场经济里，每个企业都是产业链上中下游的一部分，每个企业都处在复杂关系网络之中，成熟企业的发展心态一定是“多”而不是“一”：多主体、多样性、多元化、多维度。优秀的企业着眼长期创新而不是短期“毕其功于一役”。获得全球消费者认可，技术驱动、形态创新、安全可靠的优质优价产品，才是赢得用户赢得人心的关键。

最后，笔者认为“四种力量”有助于车企走出“内卷”开创新局。在原有的基础上，汽车产业需要强化四种力量：技术创新的内力、战略竞争的定力、品质安全的功力，以及产业发展的合力。虽然市场集中度提高是发展趋势，必然有一些落后产能会遭到淘汰，但对于汽车产业而言，成行成市成生态，才能行稳致远。应以内需市场为坚实基础带动产业稳健发展，积极拓展海外市场寻求增量空间，并将智能化提升至与新能源同等重要的战略地位，将其打造为中国汽车新的核心竞争力来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