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郑康喜深圳报道
五月的岭南,荔枝红遍山海。从古代贡品到现代佳果,岭南荔枝的历史脉络与名人情缘,早已在千年沉淀里谱写出一部东方美学史诗。
作为东方美学的具象化载体,荔枝的文化意象积淀千年。诗词中,它成为文人寄情言志的载体,其意象交织着甘甜与苦涩、热烈与易逝的复杂情愫;文艺作品中,荔枝既是自然风物的美学符号,也是人性与情感的隐喻载体。
历经时代与文化语境流转,岭南荔枝恰似一枚“文化棱镜”,映射出东方文化美学的五大境界——诗意之境、绘画之境、戏剧之境、民俗之境、创新之境。
从东方诗意的深厚底蕴走向绘画,它奠定了东方诗意美学的深厚底蕴;在《写生翎毛图》《荔柿图》《荔园图》中寻找“言有尽而意无穷”的美学理念,荔枝是中国古典绘画美学的图腾;从粤剧《荔枝颂》中红线女唱词到当代电视剧《长安十二时辰》,它在独特的舞台美学意境下,让国人欣赏戏剧之美;从潮汕剪纸、闽南歌谣、到福建“荔枝娘娘”的神话信仰,人们在民俗中感受荔枝美学的朴素智慧。
在传统与现代交融中,这颗“东方爱情果”更让世界看见东方美学在当代语境中的创新表达。
东方爱情果:一面折射东方文化美学的“棱镜”
岭南自古以来就是荔枝的主要产区之一。秦汉时期,岭南得到大规模开发,荔枝也以贡品的身份在汉代进入中原。
作为皇家贡品,荔枝最早的记载见于葛洪《西京杂记》。“尉佗献高祖鲛鱼、荔枝,高祖报以蒲桃锦四匹。”而后,《异物志》《南方草木状》等,均把荔枝作为岭南物产著录。
晋代《广州记》描述增城古荔树 “高八丈,大余抱”,印证岭南荔枝种植的规模化雏形。唐代之后,荔枝正式成为皇家贡品。“一骑红尘妃子笑” 的绝唱,将岭南鲜果与长安宫廷的时空距离浓缩为文化想象。
荔枝的文化肌理中流淌着诗意基因。此后,荔枝因其独特的风味与文化意蕴,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屡被吟咏,也开始了它延绵千年的文化传承。
从杜牧在《过华清宫》里写到“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是荔枝来”,到白居易在《荔枝图序》中写下“瓤肉莹白如冰雪,浆液甘酸如醴酪”,从苏轼的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”,再到丘浚的“世间珍果更无价,玉雪肌肤罩绛纱”,无数文人雅客毫不吝啬对这一皇家贡果的赞美。
苏轼笔下的荔枝是时空旅者。“十八娘”的香肌玉骨,串起四百年贡荔史。云帆似箭射穿古今,金盘玉座终成笑谈。最妙在“轻红酽白”四字,将口腹之欲升华为美学体验。
荔枝至此,终成文人清供。再到宋代蔡襄著《荔枝谱》,首开荔枝专著之先河,让这颗“东方爱情果”从表达文人心境,发展到体现人们对物象的审美和美学品格,拥有了美学的文化渊源,构建起独有的文化美学认知体系。
随着历史的演变,荔枝也走进了绘画、现代文艺作品、流行文化和民间艺术。荔枝不仅是文学题材,更融入建筑、雕塑、戏剧等艺术领域,成为可触摸的文化符号,让荔枝拥有了更多元的内涵和外延。
如在传统绘画中,宋徽宗的《写生翎毛图》将荔枝与孔雀共绘,红果绿叶映衬翎羽华彩,暗合“富贵风流”的宫廷审美;恽寿平的《荔枝图》以物喻人,赞颂君子外朴内莹的品格;岭南民间年画“荔园图”描述了荔枝成串悬挂,孩童嬉戏树下的画面,寓意家族人丁兴旺、生活丰足。
从盛唐的华清宫到北宋的岭南,一颗荔枝,在诗人的唇齿与笔墨间流转千年。剥开绛纱般的果壳,里面包裹的是文人的风骨、王朝的余韵,以及红尘的甘苦。
到了近现代,影视作品和流行文化中的荔枝,是一种乡土记忆与情感符号,也是一种对传统美学的解构与重构。如电视剧《长安十二时辰》 重现“一骑红尘送荔枝”场景,视觉化呈现盛唐气象下的权力倾轧与个体命运悲剧。
岭南荔枝的根系深扎于中华文明的厚重土壤中,宛若一面“棱镜”,折射中国人对爱情、权力、死亡与重生的永恒追问。同时,荔枝也是时代见证,从古典诗词到现代影视,记录着东方美学观念的流变与传承。
荔枝美学的五大境界:诗意、绘画、戏剧、民俗与创新
在历史长河与文化场域的流转中,荔枝早已超越水果范畴,成为东方美学的载体。
宋代《荔枝谱》记载荔枝的十二种品鉴法,从观色、闻香到听声皆有讲究。文人墨客以荔枝入画,青红渐变的果皮最考验没骨技法,需用胭脂、藤黄、石绿层层晕染。现代设计师从中汲取灵感,蒂芙尼曾推出荔枝纹珠宝,宝格丽用珐琅烧制出果壳裂纹,让这份东方甜韵永驻颈间。
而今,这颗凝结着东方美学智慧的佳果,正以“文化棱镜”之姿折射出中华文明的五大美学境界。从汉代《异物志》“离支大如鸡子”的首次文字记载,到当代数字IP“荔枝少年”的元宇宙演绎,岭南荔枝在历史长河中不断重构美学叙事,构建起“诗意—绘画—戏剧—民俗—创新”的完整美学体系。
首先是诗意的境界。荔枝诗意的美学基因始于汉代,杨孚《异物志》“甘而多汁”的记载首开文字书写先河。至唐代,杜牧“一骑红尘妃子笑”的宫廷叙事与白居易“嚼疑天上味,嗅异世间香”的文人咏叹,共同建构起荔枝“甘美易逝”的诗学意象。这种诗意传统在明清得到延续,屈大均在《广东新语》说,“色如渥丹,味甘如饴”,实现了从文学意象到方志美学的范式转换。到了当代,深圳荔枝公园“荔湖映月”的景观营造,正是对千年诗意美学的空间转译。
在绘画领域,荔枝入画始于五代,展现了东方绘画美学“言有尽而意无穷”的重要理念。至宋代,荔枝绘画形成完整美学体系。赵佶在《写生翎毛图》中以工笔重彩呈现“丹荔缀琼枝”的皇家气韵。明清时期,恽寿平的《荔枝图》以没骨技法展现“绛纱玉质”的物性之美,居巢居廉兄弟创“撞水撞粉法”描绘岭南荔枝的氤氲水汽。
行至当代,广东省第十七届运动会暨广东省第十届残疾人运动会吉祥物“荔荔”形象根植荔枝文化,结合荔枝红和象征“好心茂名”的沉稳深红色调元素,以拟人化的设计手法进行卡通形象塑造,其头部由一颗饱满的荔枝构成,耳朵是灵动的荔枝树叶造型,整体设计形态生动,线条流畅,形神兼备。
在戏剧上,荔枝的戏剧美学在粤剧《荔枝颂》中达到巅峰,红线女“身外是张花红被,轻纱薄锦玉团儿”的经典唱段,将岭南物产与戏曲程式完美融合。福建莆仙戏《荔枝记》演绎“陈三五娘”爱情传说,开创“以果喻情”的戏剧范式。
电视剧《长安十二时辰》重现“一骑红尘送荔枝”场景,将荔枝从物质果实升华为情感象征,体现“情景交融”的艺术创造。近年东莞创排沉浸式戏剧《荔香千年》,观众穿行在明清古荔园中,身临其境体验“荔月琴音”的文化意境。
民俗境界可追溯至宋代。如潮汕地区“拜荔枝娘”习俗,妇女采荔枝簪发祈愿姻缘美满。福建“荔枝娘娘”信仰则赋予荔枝神性色彩,勾连人间烟火与超验哲思,体现东方对物性与神性关系的独特理解。汕尾陆河县“荔枝宴”保留明代“九大簋”规制,2019年入选广东非遗名录。这些活态遗产构成东方美学的底层密码。
来到新时代,各类创新文化风起云涌。由东莞市文化馆联合广东网演文旅数字科技有限公司打造的“‘龙腾大湾区·云游粤港澳’龙舟文化元宇宙展示应用”项目入选“2023文化元宇宙优质案例”。惠州罗浮山打造“东坡荔语”AR导览系统,游客可穿越时空与苏轼“对酌荔枝酒”。
从杜牧笔下的“一骑红尘妃子笑”到当代数字IP的“镇隆荔枝少年”,荔枝不仅承载着“荔香传情”的文化基因,更在五大美学境界的递进中,完成从地方特产到世界符号的蜕变。
承载东方美学的荔枝,为人们提供了重新审视艺术与生活关系的视角。而今,当大家再度聚焦荔枝时,感受到的不仅是甜蜜,更有千年积淀的文化智慧,以及当代中国的文化创新。
又是一年荔枝红。今天,这一“东方情调”的文化美学符号早已走出国门,创造了跨文化对话的可能,也将美学化为具象化产品,让千年东方美学以全新形式 “破圈”,浸润到文旅、体育甚至更宽广的领域。这颗红色鲜果正以 “文化符号+消费IP +生态载体” 的三重身份,在乡村振兴的版图上描绘出甜蜜而充满希望的图景。
视频剪辑:罗晶晶张迎黄燕淑 庄欢 海报设计:林军明黄兰雯 白宇航 实习生:倪纷纷 黄雯瑜 罗奇宇